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牵手

1999-07-07 来源:生活时报 王海(令鸟) 我有话说

这是个很年轻的男医生,他接过单子看了看,头都没抬,问:“是头胎吗?”

“嗯。”

医生站起身:“上那边去,做一下检查。”

“那边”是一个被屏风遮着的床,医生边戴医疗用的手套边让王纯“把裤子脱了”。

“……怎么脱?”王纯问。

“什么怎么脱?”

王纯愣了几秒钟,突然离去了。

医生见怪不怪地对门口的护士道:“下一个。”

医院门口有一处公用电话,一个女孩儿正在打电话,操着一口抑扬顿挫滑溜溜带着卷舌音的京腔。王纯站在她身后排队。她要叫钟锐来,她一个人无法单独面对这一切。

看着女孩儿乌黑的后脑勺,王纯心急如焚。她下决心打断她,提醒她自己在等电话。她刚要开口,一阵恶心再次由胃里翻涌上来。她闭紧嘴巴快步跑到一个背人的地方一阵干呕,呕完后四处张望,眼睛里满是焦虑恐惧。

街上阳光灿烂,到处是匆忙或者悠闲的人们。迎面走过来两个显然是刚刚来京的农村少女,深棕色的脸,玉米穗样的头发,透明的尼龙红上衣里套着汗衫,黑裤子下露着明黄的尼龙丝袜子。在时髦的都市人群里,她们的装束是那样地刺目突出。王纯却很羡慕她们。此时此刻,她羡慕着一切没有怀孕的姑娘们。

她返回公用电话处时,那儿已没有人了。她赶快拨打电话。

先打到了小学校,请老吕帮忙找一下钟锐。她想等万不得已时再呼他。她不想等他回电话。已经是下午三点了,老吕却说钟锐一大早就出去了。“一大早就出去了。”去那里了?回家了?

有好几次了,王纯去找钟锐,他都不在,都是回家了。他跟她说:“住平房,家里有很多女人干不了的力气活儿。”她知道,但她心里仍很不好过。“我不会破坏你的家”,这当时的确是她的心里话,但当时的她已经不是现在的她了。

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和她相爱的人结婚,哪怕她是个大明星、大名人。不管爱的时候怎么想,爱上之后,婚姻永远是女人的追求,不是她们贪得无厌,而是天性使然。没有婚姻的爱好比没有穿衣服的人,不能出门,见不得人,得不到身心需要的任何滋养,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之后,这种爱最终会葬送在苍白、单调、脆弱的重复之中。

她呼了他。七分钟过去了,电话仍静静地趴着不响。

一个小伙子来打电话,王纯差点哭出来。她决定去小学校等他。

钟锐在计算机展销会上忙得一塌糊涂。谭马躲起来了,因为看到了方向平。谭马是应钟锐的邀请而入伙的,用业余时间干,白天仍在方向平那里脚踩两只船。必要时三只四只船他都踩,尽管他毫不怀疑钟锐的能力、为人,但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,面包没有到手之前,他绝不会扔掉手中的糠窝窝。

钟锐的展台成了热点:他在机上演示,人们在他身后围成扇面,十来只眼睛盯住了闪烁着的荧屏;所带的资料和名片全发完了,还不断有人闻讯赶来索要;一家报社的张姓先生为了保险起见,直接拍出了现金定金。

钟锐的呼机响了两次。第一次是晓雪呼的:“今天是丁丁生日。”他并没有忘记这个,不会耽误的。第二次显示的是“王小姐,请回电话。”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王纯去河北还有一个星期才能回来,会是谁?

谭马回来时钟锐请他帮着回个电话。谭马回电话了,对方电话占线。五分钟后他再拨,通了,是一个老太太接的,她告诉他这里是公用电话。

当日交易结束的电铃拉响了,谭马回来把呼机还给了钟锐,说:“呼错了。”钟锐接过呼机塞进兜里,把张先生给的定金拍到谭马面前:“定金!”两个人相视而笑。

从展销会出来时已近傍晚,钟锐直接去商场给丁丁买了生日礼物。

丁丁生日晚会是在姥姥家举行的,姥姥亲自下厨、妈妈进进出出地端菜、小姨点的生日蜡烛,生日蛋糕上有五个奶油浇出来的大字:“丁丁五岁快乐!”旁边一个八音娃娃也在摇头晃脑地唱着“祝你生日快乐”,丁丁却一点都不快乐。爸爸说好要来的,但到现在还没来,看来是不来了。

生日蜡烛点起来了,像五朵金灿灿的花,丁丁双手托腮看着,不肯说话。三个大人互相看了一眼,极力制造欢乐气氛。

“丁丁,吹蜡烛!”

“一定要一口气吹灭啊,看我们丁丁行不行!”

“快啊,丁丁,再不吹蜡油要滴到蛋糕上了!”

丁丁使劲忍着泪,大声地、一字一字地说:“爸、爸、讨、厌!”

“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?”钟锐到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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